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来看望暴飞龙的人,经常会提到这种语句。也许真的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只是对于暴飞龙来说,大概在曾经那个人类去世的时候,自己的时间也一同停止了。它不需要再锻炼,不需要和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家伙对抗,更不需要在心神激荡之时忍受双翅被强大的力量扯在一起的压力。

这样的念头并没有被转化为恨,只是在心中留下了一个空洞。

似乎失去了某种欲求,却在这个世间停留很久的暴飞龙明白,自己在很多人类眼中,是被称为“失去训练家、被那个人用遗言束缚的可怜宝可梦”,这种生物。


你不想离开吗?不想再次飞上天空吗?

来看望暴飞龙的人,也经常会提出这种问题。在他们看来,已经是野生宝可梦的暴飞龙并没有义务因为一个人类的一句话就在这里耗费剩余的时光。是的,暴飞龙曾经一度十分渴望天空,那是刻在血脉之中的渴望,是一种执念的疯狂,只是在它真正的成为暴飞龙之后,天空意外的狭窄这件事情,它也终于意识到了。

也许正因如此,在那个人类——它始终,很难认为那是人们所说的“训练家”——在那个人类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在那个人类用近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说着“请留在这里,守护这里的人类和宝可梦吧”的时候,它并没有拒绝。也可以,暴飞龙想,我已经飞够了,也已经看够了风景。

即使自己今后大概会在这个奇怪的小小国家里变成什么“风景”也无所谓。在这之后的日出日落,风来雨来,身边的花草渐渐茂盛,曾经那个人类种植的果实被藤蔓拖入绿意深处,摆放的装饰被青苔涂上色彩,精心打理的庭院变成了暴飞龙的洞窟。尽管最初的那些时光会有人问到,需要帮忙吗?需要将它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暴飞龙并没有做出回应。

守护人类,守护宝可梦,并没有说要守护庭院,那就随它去吧。暴飞龙早已忘记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样子,这样住着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偶尔自己想要吃一些这里的野外没有的树果的时候,只能像曾经偶尔有过的那样停在小小的店铺面前低下头,这一点让它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请不要在意!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来吧,我的母亲也说过,她小时候曾经受过你和你的训练家的帮助,你留在这里也会让野生的宝可梦意识到城市的界限,更加注意分寸,真的是帮大忙了!只是一点树果,就请你收下吧!”

是啊是啊,想吃点心也不要客气哦!另一间小小店铺里的人类也这样说到。真是奇怪的态度,暴飞龙想到,这里的人们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和曾经旅行中遭遇过的那些会觉得它很危险的人类不同,和那些觉得它很强一定要挑战的人类也不同,就好像……在对待自己的“邻居”,它从记忆中找出这个词汇。

“邻居”。

也罢,毕竟这里是将弱小的宝可梦看作是国王的奇怪地方。


暴飞龙日复一日过着这样的生活。那个庭院里偶尔会出现送来食物的人类,偶尔会出现前来寻求庇护的宝可梦,它全盘接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附近变得越来越热闹,野生的宝可梦也一代一代地学会了城市里的规则。

也许在这和平的时间,已经不需要暴飞龙做什么了。但是除了待在这里,自己还能做什么呢?暴飞龙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这样就好。

某一天,来了一群自称“保护组织”的人,他们最初就像曾经来过的人一样,劝说它不要被那个人类的言语束缚。然而暴飞龙并不认为自己被“束缚”——不如说,自己是被那句话所拯救了,这件事情是在某一天它突然意识到的。

劝说无果。那些人很快不再和暴飞龙提出离开的事。说到底,最初那样建议也不是说这里不欢迎它,不是说它会为人们带来困扰,不是说什么碍事,只是单纯的,“可怜”。

是的,暴飞龙很清楚,自己看上去像是“可怜的宝可梦”、“被遗言诅咒的宝可梦”。

那些人开始提出他们的第二个请求。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个被称为国家的城市里,偶尔也会有像暴飞龙这样“失去训练家”的精灵,它们有的回到了野外,有的去了新的家庭,还有的,兜兜转转,无法释怀。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很难寻找一个像暴飞龙的庭院一样适合安置它们的地方。

“我们确实可以将它们送到其他地方的保护机构……但也许留在这里,留在带有它们训练家生活痕迹的这个城市更好。虽然很过分,虽然看上去之前像是要把你赶走一样……总而言之,这是我们冒昧的请求。真的非常抱歉提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请求,还请你考虑一下吧!”

冒昧?暴飞龙最初很难理解那个人低下身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言语中滴落而下的晦涩味道,只是突然的一瞬间,它回忆起自己站在商店街里被人拥簇的画面,啊,是这种感觉。

也许是出于感同身受,也许是因为,“不需要守护庭院”,暴飞龙允许了这些人的随意进入,甚至从长满绿苔的花盆下翻出了锈蚀的钥匙。和庭院相比,那栋二层的小楼实在看上去太过狭窄,在人类去世之后,暴飞龙再也不曾进入那里,更何况钥匙对它来说原本就没有意义。

但是人类需要钥匙。

暴飞龙默默地看着那些人又一次哭泣,又一次散发出那种,又多余混合了感谢的情绪。停止,停止,不要让我回忆起来,暴飞龙直直地飞上天空,不再理会那些人的所作所为。爱做什么做什么,不要感激我。

这又不是我的所有物。


暴飞龙的庭院被挂上了字体圆润的牌子。

它不完全确定那上面写了什么,只是偶尔有人从门前经过的时候,会注视着那里露出温暖的笑容。这里也不再只是暴飞龙独自一人的居所,有一些或者沉默,或者暴躁,或者仿佛失去魂魄的精灵来到了这里。偶尔会有争吵,会有冲突,暴飞龙很简单的就能将它们制服,强迫它们和平相处。

渐渐地,暴飞龙被称为暴飞龙园长。

附近的人们也常常来看望它们。那些人或许是这些精灵曾经训练家的亲人、朋友,或许只是单纯热心肠的人。在曾经的“很久很久以前”,也会有前者那样的人为了暴飞龙来到这里,只是那些人早已消失在停滞的时间之中,如今只余下后者。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暴飞龙第一次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

原来真的,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居住在这里的宝可梦来来往往。

最初只是一只哥德小童。有一个被它私下称为“弟弟”的孩子,在哥德小童住进这里之后每天都会出现在庭院里,被哥德小童躲避、被哥德小童无视、被哥德小童欺负、被哥德小童恶作剧。在某一天,那个孩子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哥德小童突然平静了下来。

那个孩子说,我要踏上旅途了,也许有一段时间不能再见了。

“也许你还是不愿意成为我的宝可梦,成为我家的宝可梦吧……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没有姐姐在你会很寂寞、我也会很寂寞,而你不在我也会很寂寞啊。”

——只是明天,我真的要离开了。我明白的啊,我不能因为这样就停止我的生活,姐姐也不希望看到这种事吧。我必须要向前迈进,成为成熟的训练家,这样也许你就愿意认可我了吧。

所以我要走了。少年留下了这样的话语,仿佛强忍住泪水一样皱着脸跑掉了。

第二天,尽管似乎不曾被再次定下什么约定,尽管还是自由身,那只哥德小童还是默默地跟在那个孩子的身后,一同踏上了旅途。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不知道在人类的眼里看上去像什么,这里的宝可梦即使不寻求新的归宿,也会被人认为是“可以托付”的对象。也许是意气相投,也许是玩得投缘,也许只是单纯的想找点事做,它们偶尔会在有一天选择跟随人类,或许真的成为他的同伴,更多的只是与他同行一段时间。渐渐地,在一些弱小的孩子选择出门旅行的时候,即使他们有了同样是新手的搭档,也总会被建议到这里来看看能否寻找到愿意在短时间里保护自己上路、帮助自己踏上旅途的精灵。

似乎就像理所应当的一样,人们来拜访、拜托熟悉的邻居。

好神奇、前所未见的关系,从其他地方远道而来、穿着制服的人们这样说道。他们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忧的商谈着,在门口竖起了新的牌子,又搭建起了小小的木屋。无论如何,让我们从人类的视角对这些寻求帮助的人做出一些审查吧,他们这样说道,这也是对你们的一种保护。

那就这样吧,暴飞龙想,选择离开也好,继续待在这里也好,我只是留在这里,守护这一切罢了。


庭院被休整,被重新搭建了围栏,门口的小木屋开始轮流有人居住,在人们前来拜访的时候默默地进行守望。也会有一些外地人来到这里,说着什么“文化”、“习俗”之类的事,举着奇怪的设备到处走动。来到这里的宝可梦也渐渐开始或是自发的、或是被带动着进行切磋,似乎其中有的也开始期待起不建立某种关系的旅途。虽然变得有些吵闹,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人类也好,精灵也好,都不曾因此受到伤害,那就这样吧,反正也不会有人打扰我晒太阳。

暴飞龙不曾觉得这会与自己产生什么联系。那都是其他生物的事。

直到有一天。


“是、是叫菲奥,他没有手持宝可梦……是的,这个孩子要踏上旅途,但目前不打算成为训练家——怎么说也不听。”

是成年女人的声音。那这只迷你龙呢?不是你的宝可梦吗?暴飞龙听到门口小木屋最近留守在这里的人问询的声音,以及作为应答,大概是少年的声音。

“不,这只迷你龙只是待在我的身边……但并不是我的宝可梦。“

它是自由的,少年这样说。确实,只是如果是这样年幼的迷你龙……问询者低声的自言自语没有再传到暴飞龙的耳中,阳光正好,它将头转到另一个方闭目养神。庭院的门开了。

他们的话语再次传到暴飞龙耳边。

——其实是我的母亲误会了,那个少年的声音说到。我并不是想来这里寻找旅途的伴侣宝可梦,只是如果这样能让她更安心,那我就来吧。

“不如说,我反而希望如果迷你龙也能接受这里的形式,能留在这里,等待它的缘分就好了……只是目前来看,它还是没有办法安心。”

真的假的?问询者的注意力很明显被吸引走了,他问到,你真的打算一个人踏上旅途吗?为什么不做训练家呢?

“这不奇怪吧,毕竟这里有很多像我一样,仅仅只是和宝可梦在一起的人。”

但那些人会到这里来寻求帮助吧?——所以我来了,少年应答到。尽管只是为了让母亲安心?是的。

“那么迷你龙呢?既然它不想留在这里,看上去也很喜欢你,像这样和你在一起……你不如收服它试一试?”

“啊……这大概是不行的。”少年说,“正因为我们是没有关系的‘关系’,迷你龙才能够感到安心。这样就好。”

也许你也有你的状况吧……问询者低声说道,但是旅行是很危险的事,不只是为了让家人安心,为了你自己和迷你龙的安全,寻求这里的宝可梦的帮助也好,在这之后成为训练家也好,你总要进行选择的。

“也许会有那一天……只不过,我只是想去其他的地方,随便哪里都好,在看过那些风景之后回到这里,愿意和我一起走的宝可梦就一起走,想要离开就随时都可以离开说拜拜,我想进行这样的旅行。”

没有什么目标,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自然而然就好。

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

即使可能会有危险?

那也没办法呢。我会尽量远离危险的。

那迷你龙呢?它也会很危险哦?

……那我一定会让它逃掉的,拼了命就算被它怨恨也一定会让它逃掉的。

唯有这一瞬间,少年的话语褪去随意的外衣,染上了透明而坚定的色彩。

念叨着现在的小孩子可真难懂啊……问询者回到了木屋里,而暴飞龙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个身上挂着藤蔓一样蜷缩着的蓝色身影的那个少年。

这可不行。

会陷入危险的话,这可不行。

因为暴飞龙,有着一定要守护这里的人、守护这里的精灵的“诅咒”。

在那一天,让这个小城的人们有些惊讶,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的,暴飞龙园长飞上了高空,默默注视着一个少年。

——毕竟暴飞龙园长,是他们可靠的邻居,担心邻家的小孩也是很正常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少年的旅途就这样开始了。

如同他所说的,没有什么目标,没有什么理由,去哪里正好那就去哪里,愿意同行的话那就同行,要说拜拜的话就干脆道别。少年的背包里永远装着那些出发时母亲塞进去的精灵球,每一颗都是从未使用过的崭新模样,简直像某种装饰品。

少年如同他所说过的一样,不曾捕获过精灵。

他和蓝色的宝可梦同行,又遇到了一些奇怪的家伙、有某种缘由的家伙,在某个时机,它们又将离去。少年也曾遭遇困难、遇到危险,只有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暴飞龙才会出现执行它的“职责”。

少年偶尔会看向天空,挥手让它到地面上休息一下,只是暴飞龙认为,它仅仅是为了那个请求,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他。

暴飞龙只是在践行自己的意义。少年的身边跟着宝可梦,有的看上去很弱,不知道能保护谁;有的看上去很强,但陌路相逢的家伙未必可信。既然如此,那只能让自己在这里守望着吧,就像曾经守护那个“小小的国家”一样。

终于有一天,那个蓝色的孩子——迷你龙、哈克龙,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也决定离开。和往常一样,少年与它平静的道别。拜拜。


轻率,但并非无情。看到自己下方半空中哈克龙盘旋着、最终离去的样子,暴飞龙突然想到。

自己都快忘记了,原来天空如此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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